二、马祖一禅师法嗣(南岳下二世)(4)
11、西堂智藏禅师
虔州西堂智藏禅师,虔化廖氏子。八岁从师,二十五具戒。有相者睹其殊表,谓之曰:“骨气非凡,当为法王之辅佐也。”师遂参礼大寂,与百丈海禅师同为入室,皆承印记。
一日,大寂遣师诣长安,奉书于忠国师。国师问曰:“汝师说甚么法?”师从东过西而立。国师曰:“秖这个更别有?”师却从西过东边立。国师曰:“这个是马师底,仁者作么生?”
师曰:“早个呈似和尚了也。”寻又送书上径山,﹝语在国一章。﹞属连帅路嗣恭延请大寂居府,应期盛化。师回郡,得大寂付授衲袈裟,令学者亲近。僧问:“马祖离四句、绝百非,请师直指西来意。”
祖曰:“我今日劳倦,不能为汝说,得问取智藏。”其僧乃来问师。
师曰:“汝何不问和尚?”僧曰:“和尚令某甲来问上座。”
师曰:“我今日头痛,不能为汝说,得问取海兄去。”僧又去问海。﹝百丈和尚。﹞海曰:“我到这里却不会。僧乃举似马祖。
祖曰:“藏头白,海头黑。”马祖一日问师曰:“子何不看经?”
师曰:“经岂异邪?”
祖曰:“然。虽如此,汝向后为人也须得。”
曰:“智藏病思自养,敢言为人。”
祖曰:“子末年必兴于世。”师便礼拜。马祖灭后,师唐贞元七年,众请开堂。
李尚书尝问僧:“马大师有甚么言教?”
僧曰:“大师或说即心即佛,或说非心非佛。”
李曰:“总过这边。”李却问师:“马大师有甚么言教?”师呼李翱!李应诺。
师曰:“鼓角动也。”师普请次,曰:“因果历然,争柰何!争柰何!”时有僧出,以手托地。
师曰:“作甚么?”
曰:“相救!相救!”
师曰:“大众!这个师僧犹较些子。”僧拂袖便走。
师曰:“师子身中虫,自食师子肉。”僧问:“有问有答,宾主历然。无问无答时如何?”
师曰:“怕烂却那!”﹝后有僧举问长庆,庆云:“相逢尽道休官去,林中何曾见一人?”制空禅师谓师曰:“日出太早生。”
师曰:“正是时。”师住西堂,后有一俗士问:“有天堂地狱否?”
师曰:“有。”
曰:“有佛法僧宝否?”
师曰:“有。”更有多问,尽答言。有曰:“和尚恁么道莫错否?”
师曰:“汝曾见尊宿来邪?”
曰:“某甲曾参径山和尚来。”
师曰:“径山向汝作么生道?”
曰:“他道一切总无。”
师曰:“汝有妻否?”
曰:“有。”
师曰:“径山和尚有妻否?”
曰:“无。”
师曰:“径山和尚道无即得。”俗士礼谢而去。师元和九年四月八日归寂。宪宗谥大宣教禅师。穆宗重谥大觉禅师。
12、章敬怀晖禅师
京兆府章敬寺怀晖禅师,泉州谢氏子。上堂:“至理亡言,时人不悉。强习他事,以为功能。不知自性元非尘境,是个微妙大解脱门。所有鉴觉,不染不碍,如是光明,未曾休废。曩劫至今,固无变易。犹如日轮,远近斯照。虽及众色,不与一切和合。灵烛妙明,非假锻炼。为不了故,取于物象。但如捏目,妄起空华,徒自疲劳,枉经劫数。若能返照,无第二人。举措施为,不亏实相。僧问:“心法双亡,指归何所?”
师曰:“郢人无污,徒劳运斤。”
曰:“请师不返之言。”
师曰:“即无返句。”﹝后僧举问洞山,山云:“道即甚道,罕遇作家。”﹞百丈和尚令僧来候,师上堂次,展坐具,礼拜了,起来拈师一只靸鞋,以衫袖拂却尘了,倒覆向下。
师曰:“老僧罪过!”或问:“祖师传心地法门,为是真如心,妄想心,非真非妄心?为是三乘教外别立心?”
师曰:“汝见目前虚空么?”
曰:“信知常在目前,人自不见。”
师曰:“汝莫认影像?”
曰:“和尚作么生?”师以手拨空三下,曰:“作么生即是。”
师曰:“汝向后会去在!”有僧来,绕师三匝,振锡而立。
师曰:“是!是!”﹝长庆代云:“和尚佛法身心何在?”﹞其僧又到南泉,亦绕南泉三匝,振锡而立。泉曰:“不是!不是!此是风力所转,终成败坏。”僧曰:“章敬道是,和尚为甚么道不是?”泉曰:“章敬即是,是汝不是。”﹝长庆代云:“和尚是甚么心行?”云居锡云:“章敬未必道是,南泉未必道不是。”又云:“这僧当初但持锡出去,恰好。”﹞小师行脚回,师问曰:“汝离此间多少年邪?”
曰:“离和尚左右将及八年。”
师曰:“办得个甚么?小师于地画一圆相。
师曰:“秖这个,更别有?”小师乃画破圆相,便礼拜。
师曰:“不是!不是!”僧问:“四大五蕴身中,阿那个是本来佛性?”师乃呼僧名,僧应诺。师良久曰:“汝无佛性。”唐元和十三年示灭,谥大觉禅师。
13、大珠慧海禅师
越州大珠慧海禅师,建州朱氏子。依越州大云寺智和尚受业。初参马祖,祖问:“从何处来?”
曰:“越州大云寺来。”
祖曰:“来此拟须何事?”
曰:“来求佛法。”
祖曰:“我这里一物也无,求甚么佛法?自家宝藏不顾,抛家散走作么!”
曰:“阿那个是慧海宝藏?”
祖曰:“即今问我者,是汝宝藏。一切具足,更无欠少,使用自在,何假外求?”
师于言下,自识本心。不由知觉,踊跃礼谢。师事六载后,以受业师老,遽归奉养,乃晦迹藏用,外示痴讷。自撰顿悟入道要门论一卷。
法侄玄晏窃出江外,呈马祖。祖览讫,告众曰:“越州有大珠,圆明光透自在,无遮障处也。”
众中有知师姓朱者,相推来越寻访依附,﹝时号大珠和尚。﹞
师谓曰:“禅客!我不会禅,并无一法可示于人。不劳久立,且自歇去。”时学侣渐多,日夜叩激,事不得已,随问随答,其辩无碍。时有法师数人来谒,曰:“拟伸一问,师还对否?”
师曰:“深潭月影,任意撮摩。”
问:“如何是佛?”
师曰:“清潭对面,非佛而谁?”众皆茫然。﹝法眼云:“是即没交涉。”﹞僧良久,又问:“师说何法度人?”
师曰:“贫道未曾有一法度人。”
曰:“禅师家浑如此。”师却问:“大德说何法度人?”
曰:“讲金刚经。”
师曰:“讲几座来?”
曰:“二十余座。”
师曰:“此经是阿谁说!”僧抗声曰:“禅师相弄,岂不知是佛说邪?”
师曰:“若言如来有所说法,则为谤佛。是人不解我所说义。若言此经不是佛说,则是谤经。请大德说看!”
僧无对。师少顷,又问:“经云:『若以色见我,以音声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见如来。』大德且道:阿那个是如来?”
曰:“某甲到此却迷去!”
师曰:“从来未悟,说甚却迷?”
曰:“请禅师为说。”
师曰:“大德讲经二十余座,却不识如来!”僧礼拜曰:“愿垂开示。”
师曰:“如来者,是诸法如义,何得忘却?”
曰:“是诸法如义。”
师曰:“大德!是亦未是?”
曰:“经文分明,那得未是?”
师曰:“大德如否?”
曰:“如。”
师曰:“木石如否?”
曰:“如。”
师曰:“大德如同木石如否?”
曰:“无二。”
师曰:“大德与木石何别?”僧无对。良久,却问:“如何得大涅槃?”
师曰:“不造生死业。”
曰:“如何是生死业?”
师曰:“求大涅槃,是生死业。舍垢取净,是生死业。有得有证,是生死业。不脱对治门,是生死业。”
曰:“云何即得解脱?”
师曰:“本自无缚,不用求解。直用直行,是无等等。”
曰:“禅师如和尚者,实谓希有。”礼谢而去。
有行者问:“即心即佛,那个是佛?”
师曰:“汝疑那个不是佛,指出看!”者无对。
师曰:“达即遍境是,不悟永乖疏。”律师法明谓师曰:“禅师家,多落空。”
师曰:“却是座主家落空。”明大惊曰:“何得落空?”
师曰:“经论是纸墨文字,纸墨文字者,俱是空设于声上,建立名句等法,无非是空。座主执滞教体,岂不落空?”明曰:“禅师落空否?”
师曰:“不落空。”明曰:“何得却不落空?”
师曰:“文字等皆从智慧而生,大用现前,那得落空!”明曰:“故知一法不达,不名悉达。”
师曰:“律师不唯落空,兼乃错会名言。”明作色曰:“何处是错处?”
师曰:“未辨华竺之音,如何讲说?”明曰:“请禅师指出错处!”
师曰:“岂不知悉达是梵语邪?”明虽省过,而心犹愤然。﹝梵语具云:“萨婆曷刺他悉陀。”中国翻云:“一切义成。”旧云:“悉达多,犹是讹略梵语也。”﹞
又曰:“夫经律论是佛语,读诵依教奉行,何故不见性?”
师曰:“如狂狗趁块,师子咬人。经律论是性用,读诵者是性法。”明曰:“阿弥陀佛有父母及姓否?”
师曰:““阿弥陀姓憍尸迦,父名月上,母名殊胜妙颜。”明曰:“出何教文?”
师曰:“出鼓音王经。”法明礼谢,赞叹而退。
有三藏法师问:“真如有变易否?”
师曰:“有变易。”藏曰:“禅师错也。”师却问三藏:“有真如否?”
曰:“有。”
师曰:“若无变易,决定是凡僧也。岂不闻善知识者,能回三毒为三聚净戒,回六识为六神通,回烦恼作菩提,回无明为大智。真如若无变易,三藏真是自然外道也。”藏曰:“若尔者,真如即有变易也。”
师曰:“若执真如有变易,亦是外道。”
曰:“禅师适来说真如有变易,如今又道不变易,如何即是的当?”
师曰:“若了了见性者,如摩尼珠现色,说变亦得,说不变亦得。若不见性人,闻说真如变易,便作变易解会,说不变易,便作不变易解会。”藏曰:“故知南宗实不可测。”有道流问:“世间还有法过于自然否?”
师曰:“有。”
曰:“何法过得?”
师曰:“能知自然者。”
曰:“元气是道不?”
师曰:“元气自元气,道自道。”
曰:“若如是者,则应有二也。”
师曰:“知无两人。”又问:“云何为邪?云何为正?”
师曰:“心逐物为邪,物从心为正。”
源律师问:“和尚修道,还用功否?”
师曰:“用功。”
曰:“如何用功?”
师曰:“饥来吃饭,困来即眠。”
曰:“一切人总如是,同师用功否?”
师曰:“不同。”
曰:“何故不同?”
师曰:“他吃饭时不肯吃饭,百种须索;睡时不肯睡,千般计较。所以不同也。”律师杜口。
韫光大德问:“禅师自知生处否?”
师曰:“未曾死,何用论生?”知生即是无生。法无离生,法有无生。祖师曰:『当生即不生。』”
曰:“不见性人,亦得如此否?”
师曰:“自不见性,不是无性。何以故,见即是性,无性不能见。识即是性,故名识性。了即是性,唤作了性。能生万法,唤作法性,亦名法身。马鸣祖师云:『所言法者,谓众生心,若心生故,一切法生。若心无生,法无从生,亦无名字。迷人不知法身无象,应物现形,遂唤青青翠竹,总是法身,郁郁黄华,无非般若。黄华若是般若,般若即同无情。翠竹若是法身,法身即同草木。如人吃笋,应总吃法身也。』如此之言,宁堪齿录。对面迷佛,长劫希求,全体法中,迷而外觅。是以解道者,行住坐卧,无非是道。悟法者,纵横自在,无非是法。”
光又问:“太虚能生灵智否?”真心缘于善恶否?贪欲人是道否?执是执非人向后心通否?触境生心人有定否?住寂寞人有慧否?怀傲物人有我否?执空执有人有智否?寻文取证人、苦行求佛人、离心求佛人、执心是佛人,此智称道否?请禅师一一为说。”
师曰:“太虚不生灵智。真心不缘善恶。嗜欲深者机浅。是非交争者未通。触境生心者少定。寂寞忘机者慧沉。傲物高心者我壮。执空执有者皆愚。寻文取证者益滞。苦行求佛者俱迷。离心求佛者外道。执心是佛者为魔。”
曰:“若如是,毕竟无所有也。”
师曰:“毕竟是大德,不是毕竟无所有。”光踊跃礼谢而去。问:“儒、释、道三教同异如何?”
师曰:“大量者用之即同,小机者执之即异。总从一性上起用,机见差别成三。迷悟由人,不在教之同异也。”
14、百丈惟政禅师
洪州百丈山惟政禅师,有老宿见日影透窗,问师:“为复窗就日,日就窗?”
师曰:“长老房中有客,归去好!”师问南泉:“诸方善知识,还有不说似人底法也无?”
曰:“有。”
师曰:“作么生?”
曰:“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。”
师曰:“恁么则说似人了也。”
曰:“某甲即恁么,和尚作么生?”
师曰:“我又不是善知识,争知有说不说底法?”
曰:“某甲不会,请和尚说。”
师曰:“我太煞,与汝说了也!”僧问:“如何是佛佛道齐?”
师曰:“定也。”师因入京,路逢官人吃饭,忽见驴鸣。官人召曰:“头陀!”师举头,官人却指驴,师却指官人。﹝法眼别云:“但作驴鸣。”﹞
15、泐潭法会禅师
洪州泐潭法会禅师,问马祖:“如何是祖师西来意?”
祖曰:“低声!近前来,向汝道!”师便近前,祖打一掴曰:“六耳不同谋,且去。来日来。”师至来日,独入法堂曰:“请和尚道。”
祖曰:“且去!待老汉上堂出来问,与汝证明。”师忽有省,遂曰:“谢大众证明。”乃绕法堂一匝,便去。
16、杉山智坚禅师
池州杉山智坚禅师,初与归宗、南泉行脚时,路逢一虎,各从虎边过了。
泉问归宗:“适来见虎似个甚么?”宗曰:“似个猫儿。”
宗却问师,师曰:“似个狗子。”又问南泉,泉曰:“我见是个大虫。”师吃饭次,南泉收生饭,乃曰:“生聋!”
师曰:“无生。”泉曰:“无生犹是末。”泉行数步,师召曰:“长老!”泉回头曰:“作么?”
师曰:“莫道是末。”普请择蕨次,南泉拈起一茎曰:“这个大好供养。”
师曰:“非但这个,百味珍羞,他亦不顾。”泉曰:“虽然如是,个个须尝过始得。”﹝玄觉云:“是相见语,不是相见语。”﹞僧问:“如何是本来身?”
师曰:“举世无相似。”
17、泐潭惟建禅师
洪州泐潭惟建禅师,一日在法堂后坐禅。马祖见,乃吹师耳,两吹师起。见是祖,却复入定。祖归方丈,令侍者持一碗茶与师。师不顾,便自归堂。
18、茗溪道行禅师
澧州茗溪道行禅师,尝曰:“吾有大病,非世所医。”﹝后僧问曹山:“古人曰:『吾有大病,非世所医。』未审是甚么病?”山曰:“攒簇不得底病。”
曰:“一切众生还有此病也无?”山曰:“人人尽有。”
曰:“和尚还有此病也无?”山曰:“正觅起处不得。”
曰:“一切众生为甚么不病?”山曰:“一切众生若病,即非众生。”
曰:“未审诸佛还有此病也无?”山曰:“有。”
曰:“既有,为甚么不病?”山曰:“为伊惺惺。”﹞
僧问:“如何修行?”
师曰:“好个阿师!莫客作。”
曰:“毕竟如何?”
师曰:“安置即不堪。”
问:“如何是正修行路?”
师曰:“涅槃后有。”
曰:“如何是涅槃后有?”
师曰:“不洗面。”
曰:“学人不会。”
师曰:“无面得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