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马祖一禅师法嗣(南岳下二世)(3)
03、盐官齐安国师
杭州盐官海昌院齐安国师,海门郡人也。姓李氏。生时神光照室。后有异僧谓之曰:“建无胜幢,使佛日回照者,岂非汝乎?”长依本郡云琮禅师落发受具。后闻大寂行化于龚公山,乃振锡而造焉。师有奇相,大寂一见深器之。乃令入室,密示正法。僧问:“如何是本身卢舍那?”
师曰:“与老僧过净瓶来。”僧将净瓶至。
师曰:“却安旧处著。”僧送至本处,复来诘问。
师曰:“古佛过去久矣。”有讲僧来参,师问座主:“蕴何事业?”对曰:“讲华严经。”
师曰:“有几种法界?”
曰:“广说则重重无尽,略说有四种。”师竖起拂子曰:“这个是第几种法界?”主沉吟。
师曰:“思而知,虑而解,是鬼家活计,日下孤灯,果然失照。”﹝保福闻云:“若礼拜即吃和尚棒。”禾山代云:“某甲不烦,和尚莫怪。”法眼代拊掌三下。﹞
僧问大梅:“如何是西来意?”大梅曰:“西来无意。”
师闻乃曰:“一个棺材,两个死汉。”﹝玄沙云:“盐官是作家。”﹞
师一日唤侍者曰:“将犀牛扇子来!”者曰:“破也。”
师曰:“扇子既破,还我犀牛儿来!”者无对。﹝投子代云:“不辞将出,恐头角不全。”资福代作圆相,心中书牛字。石霜代云:“若还和尚即无也。”保福云:“和尚年尊,别请人好。”﹞
师一日谓众曰:“虚空为鼓,须弥为椎,甚么人打得?”众无对。﹝有人举似南泉,泉云:“王老师不打这破鼓。”法眼别云:“王老师不打。”﹞
有法空禅师到,请问经中诸义。师一一答了,却曰:“自禅师到来,贫道总未得作主人。”法空曰:“请和尚便作主人。”
师曰:“今日夜也,且归本位安置。明日却来。”法空下去。
至明旦,师令沙弥屈法空禅师。法空至,师顾沙弥曰:“咄!这个沙弥不了事。教屈法空禅师,屈得个守堂家人来。”法空无语。法昕院主来参,师问:“汝是谁?”对曰:“法昕。”
师曰:“我不识汝。”昕无语。师后不疾,宴坐示灭。谥悟空禅师。
04、归宗智常禅师
庐山归宗寺智常禅师,上堂:“从上古德,不是无知解。他高尚之士,不同常流。今时不能自成自立,虚度时光。诸子莫错用心,无人替汝,亦无汝用心处。莫就他觅,从前秪是依他解发,言皆滞光不透脱,秖为目前有物。”僧问:“如何是玄旨?”
师曰:“无人能会。”
曰:“向者如何?”
师曰:“有向即乖。”曰:不向者如何?”
师曰:“谁求玄旨?”又曰:“去!无汝用心处。”
曰:“岂无方便门,令学人得入?”
师曰:“观音妙智力,能救世间苦。曰:“如何是观音妙智力?”师敲鼎盖三下,曰:“子还闻否?”
曰:“闻。”
师曰:“我何不闻?”僧无语。师以棒趁下。
师尝与南泉同行,后忽一日相别,煎茶次,南泉问曰:“从来与师兄商量语句,彼此已知。此后或有人问,毕竟事作么生?”
师曰:“这一片地大好卓庵。”泉曰:“卓庵且置,毕竟事作么生?”师乃打翻茶铫,便起。泉曰:“师兄吃茶了。”普愿未吃茶。
师曰:“作这个语话,滴水也难销。”僧问:“此事久远,又如何用心?”
师曰:“牛皮鞔露柱,露柱啾啾叫。凡耳听不闻,诸圣呵呵笑。”师因官人来,乃拈起帽子两带曰:“还会么?”
曰:“不会。”
师曰:“莫怪老僧头风,不卸帽子。”师入园取菜次,乃画圆相,围却一株。语众曰:“辄不得动著这个。”众不敢动。少顷,师复来,见菜犹在,便以棒趁众僧曰:“这一队汉,无一个有智慧底。”师问:“新到甚么处来?”
曰:“凤翔来。”
师曰:“还将得那个来否?”
曰:“将得来。”
师曰:“在甚么处?”僧以手从顶擎捧呈之。师即举手作接势,抛向背后。僧无语。
师曰:“这野狐儿。”师铲草次,有讲僧来参,忽有一蛇过,师以锄断之。僧曰:“久向归宗,元来是个粗行沙门。”
师曰:“你粗,我粗?”
曰:“如何是粗?师竖起锄头。曰:“如何是细?”师作斩蛇势。曰:“与么,则依而行之。”
师曰:“依而行之,且置你甚处见我斩蛇?”僧无对。云岩来参,师作挽弓势。岩良久,作拔剑势。
师曰:“来太迟生!”
上堂:“吾今欲说禅,诸子总近前。”大众近前,师曰:“汝听观音行,善应诸方所。”
问:“如何是观音行?”师乃弹指曰:“诸人还闻否?”
曰:“闻。”
师曰:“一队汉向这里觅甚么?”以棒趁出,大笑归方丈。僧辞,师问:“甚么处去?”
曰:“诸方学五味禅去。”
师曰:“诸方有五味禅,我这里秖有一味禅。”
曰:“如何是一味禅?”师便打。僧曰:“会也!会也!”
师曰:“道!道!”僧拟开口,师又打。僧后到黄檗,举前话。檗上堂曰:“马大师出八十四人,善知识问著,个个屙漉漉地,秖有归宗较些子。”江州刺史李渤问:“教中所言:须弥纳芥子,渤即不疑。芥子纳须弥,莫是妄谭否?”
师曰:“人传使君读万卷书籍,还是否?”
曰:“然。”
师曰:“摩顶至踵如椰子大,万卷书向何处著?”李俯首而已。李异日又问:“一大藏教,明得个甚么边事?”师举拳示之,曰:“还会么?”
曰:“不会。”
师曰:“这个措大,拳头也不识。”
曰:“请师指示。”
师曰:“遇人即途中授与,不遇即世谛流布。”师以目有重瞳,遂将药手按摩,以致两目俱赤,世号赤眼归宗焉。后示灭,谥至真禅师。
05、大梅法常禅师
明州大梅山法常禅师者,襄阳人也。姓郑氏。幼岁从师于荆州玉泉寺。初参大寂,问:“如何是佛?”寂曰:“即心是佛。”师即大悟,遂之四明梅子真旧隐缚茆燕处。唐贞元中,盐官会下有僧,因采拄杖,迷路至庵所。问:“和尚在此多少时?”
师曰:“秖见四山青又黄。”又问:“出山路向甚么处去?”
师曰:“随流去。”僧归举似盐官,官曰:“我在江西时曾见一僧,自后不知消息,莫是此僧否?”遂令僧去招之。”师答以偈曰:“摧残枯木倚寒林,几度逢春不变心。樵客遇之犹不顾,郢人那得苦追寻。一池荷叶衣无尽,数树松花食有余。刚被世人知住处,又移茅舍入深居。”大寂闻师住山,乃令僧问“和尚见马大师得个甚么,便住此山?”
师曰:“大师向我道:即心是佛。我便向这里住。”僧曰:“大师近日佛法又别。”
师曰:“作么生?”
曰:“又道:非心非佛。”
师曰:“这老汉惑乱人,未有了日。任他非心非佛,我秖管即心即佛。”其僧回举似马祖,祖曰:“梅子熟也!”﹝僧问禾山:“大梅恁么道,意作么生?”禾山云:“真师子儿。”﹞庞居士闻之,欲验师实,特去相访。才相见,士便问:“人向大梅,未审梅子熟也未?”
师曰:“熟也。你向甚么处下口?”
士曰:“百杂碎。”师伸手曰:“还我核子来。”士无语。自此学者渐臻,师道弥著。
上堂:“汝等诸人,各自回心达本,莫逐其末。但得其本,其末自至。若欲识本,唯了自心。此心元是一切世间、出世间法根本,故心生种种法生,心灭种种法灭。心且不附一切善恶而生,万法本自如如。”
问:“如何是佛法大意?”
师曰:“蒲花柳絮,竹针麻线。”夹山与定山同行,言话次,定山曰:“生死中无佛,即无生死。”夹山曰:“生死中有佛,即不迷生死。”互相不肯,同上山见师。夹山便举问:“未审二人见处那个较亲?”
师曰:“一亲一疏。”夹山复问:“那个亲?”
师曰:“且去,明日来。”夹山明日再上问,师曰:“亲者不问,问者不亲。”﹝夹山住后自云:“当时失一只眼。”﹞
新罗僧参,师问:“发足甚处?”
曰:“欲通来处,恐遭怪责。”
师曰:“不可无来处也。”
曰:“新罗。”
师曰:“争怪得汝?”僧作礼,师曰:“是与不是,知与不知,只是新罗国里人。”忽一日谓其徒曰:“来莫可抑,往莫可追。”从容间闻鼯鼠声,乃曰:“即此物,非他物。汝等诸人,善自护持,吾今逝矣。”言讫示灭。永明寿禅师赞曰:“师初得道,即心是佛。最后示徒,物非他物。穷万法源,彻千圣骨,真化不移,何妨出没。”
06、佛光如满禅师
洛京佛光如满禅师,﹝曾住五台山金阁寺。唐顺宗问:“佛从何方来?灭向何方去?既言常住世,佛今在何处?”
师答曰:“佛从无为来,灭向无为去。法身等虚空,常住无心处。有念归无念,有住归无住。来为众生来,去为众生去。清净真如海,湛然体常住。智者善思惟,更勿生疑虑。”
帝又问:“佛向王宫生,灭向双林灭。住世四十九,又言无法说。山河与大海,天地及日月。时至皆归尽,谁言不生灭?疑情犹若斯,智者善分别。”
师答曰:“佛体本无为,迷情妄分别。法身等虚空,未曾有生灭。有缘佛出世,无缘佛入灭。处处化众生,犹如水中月。非常亦非断,非生亦非灭。生亦未曾生,灭亦未曾灭。了见无心处,自然无法说。”
帝闻大悦,益重禅宗。
07、五泄灵默禅师
婺州五泄山灵默禅师,毗陵人也。姓宣氏。初谒马祖,遂得披剃受具。后远谒石头,便问:“一言相契即住,不契即去。”
石头据坐,师便行,头随后召曰:“阇黎!”师回首。头曰:“从生至死,只是这个。回头转脑作么?”师言下大悟,乃拗折拄杖而栖止焉。﹝洞山云:“堂时若不是五泄先师,大难承当。然虽如此,犹涉在途。”
长庆云:“险。”玄觉云:“那个是涉在途处。”有僧云:“为伊三寸途中荐得,所以在途。”玄觉云:“为复荐得自己,为复荐得三寸?若是自己,为甚么成三寸?若是三寸,为甚么悟去?且道洞山意作么生?莫乱说,子细好。”﹞
唐贞元初,住白沙道场,复居五泄。僧问:“何物大于天地?”
师曰:“无人识得伊。”
曰:“还可雕琢也无?”
师曰:“汝试下手看。”
问:“此个门中,始终事如何?”
师曰:“汝道目前底成来得多少时也?”
曰:“学人不会。”
师曰:“我此间无汝问底。”
曰:“和尚岂无接人处?”
师曰:“待汝求接我即接。”
曰:“便请和尚接。”
师曰:“汝少欠个甚么?”
问:“如何得无心去?”
师曰:“倾山覆海晏然静,地动安眠岂采伊。”元和十三年三月二十三日,沐浴焚香端坐,告众曰:“法身圆寂,示有去来。千圣同源,万灵归一。吾今沤散,胡假兴哀。无自劳神,须存正念。若遵此命,真报吾恩。傥固违言,非吾之子。”时有僧问:“和尚向甚么处去?”
师曰:“无处去。”
曰:“某甲何不见?”
师曰:“非眼所睹。”﹝洞山云:“作家。”﹞言毕,奄然顺化。
08、盘山宝积禅师
幽州盘山宝积禅师,因于市肆行,见一客人买猪肉,语屠家曰:“精底割一斤来!”屠家放下刀,叉手曰:“长史!那个不是精底?”师于此有省。又一日出门,见人舁丧,歌郎振铃云:“红轮决定沉西去,未委魂灵往那方?”幕下孝子哭曰:“哀哀!”师忽身心踊跃,归举似马祖,祖印可之。住后,僧问:“如何是道?”师便咄!僧曰:“学人未领旨。”
师曰:“去!”
上堂:“心若无事,万法不生。意绝玄机,纤尘何立?道本无体,因体而立名。道本无名,因名而得号。若言即心即佛,今时未入玄微。若言非心非佛,犹是指踪极则。向上一路,千圣不传。学者劳形,如猿捉影。”
上堂:“夫大道无中,复谁先后。长空绝际,何用称量?空既如斯,道复何说?”
上堂:“夫心月孤圆,光吞万象。光非照境,境亦非存。光境俱亡,复是何物?禅德譬如掷剑挥空,莫论及之不及,斯乃空轮无迹,剑刃无亏。若能如是,心心无知。全心即佛,全佛即人。人佛无异,始为道矣。”
上堂:“禅德可中,学道似地擎山,不知山之孤峻,如石含玉,不知玉之无瑕。若如此者,是名出家。故导师云:『法本不相碍,三际亦复然。无为无事人,犹是金锁难。』所以灵源独耀,道绝无生。大智非明,真空无迹。真如凡圣,皆是梦言。佛及涅槃,并为增语。禅德直须自看,无人替代。”
上堂:“三界无法,何处求心?四大本空,佛依何住?璇玑不动,寂尔无言。觌面相呈,更无余事。珍重!”
师将顺世,告众曰:“有人邈得吾真否?”众将所写真呈,皆不契师意。普化出曰:“某甲邈得。”
师曰:“何不呈似老僧。”化乃打筋斗而出。
师曰:“这汉向后掣风狂去在!”师乃奄化,谥凝寂大师。
09、麻谷宝彻禅师
蒲州麻谷山宝彻禅师,侍马祖行次,问:“如何是大涅槃?”
祖曰:“急。”
师曰:“急个甚么?”
祖曰:“看水。”师使扇次,僧问:“风性常住,无处不周。,和尚为甚么却摇扇?”
师曰:“你秖知风性常住,且不知无处不周。”
曰:“作么生是无处不周底道理?”师却摇扇。僧作礼。
师曰:“无用处。师僧著得一千个,有甚么益?”问僧:“甚处来?”僧不审。师又问:“甚处来?”僧珍重!师下床擒住曰:“这个师僧!问著,便作佛法。”只对曰:“大似无眼师。”放手曰:“放汝命,通汝气。”僧作礼,师欲扭住,僧拂袖便行。
师曰:“休将三岁竹,拟比万年松。”师同南泉二三人去谒径山,路逢一婆。乃问:“径山路向甚处去?”婆曰:“蓦直去。”
师曰:“前头水深过得否?”婆曰:“不湿脚。”师又问:“上岸稻得与么好,下岸稻得与么怯。”婆曰:“总被螃蟹吃却也。”
师曰:“禾好香。”婆曰:“没气息。”师又问:“婆住在甚处?”婆曰:“只在这里。”三人至店,婆煎茶一瓶,携盏三只至,谓曰:“和尚有神通者即吃茶。”
三人相顾间,婆曰:“看老朽自逞神通去也。”于是拈盏倾茶便行。僧问:“如何是佛法大意?”师默然。僧又问石霜:“此意如何?”霜曰:“主人擎拳带累,阇黎拖泥涉水。”
10、东寺如会禅师
湖南东寺如会禅师,始兴曲江人也。初谒径山,后参大寂。学徒既众,僧堂床榻为之陷折,时称“折床会”也。自大寂去世,师常患门徒以“即心即佛”之谭诵忆不已,且谓:“佛于何住,而曰即心,心如画师,而云即佛。”遂示众曰:“心不是佛,智不是道。剑去远矣,尔方刻舟。”时号东寺为禅窟焉。相国崔公群出为湖南观察使,见师问曰:“师以何得?”
师曰:“见性得。”师方病眼,公讥曰:“既云见性,其奈眼何!”
师曰:“见性非眼,眼病何害!”公稽首谢之。﹝法眼别云:“是相公眼。”﹞公见鸟雀于佛头上放粪,乃问:“鸟雀还有佛性也无?”
师曰:“有。”公曰:“为甚么向佛头上放粪?”
师曰:“是伊为甚么不向鹞子头上放?”仰山参,师问:“汝是甚处人?”仰曰:“广南人。”
师曰:“我闻广南有镇海明珠,是否?”仰曰:“是。”
师曰:“此珠如何?”仰曰:“黑月即隐,白月即现。”
师曰:“还将得来也无?”仰曰:“将得来!”
师曰:“何不呈似老僧?”仰叉手近前曰:“昨到沩山,亦被索此珠,直得无言可对,无理可伸。”
师曰:“真师子儿,善能哮吼。”仰礼拜了,却入客位,具威仪,再上人事。师才见,乃曰:“已相见了也!”仰曰:“恁么相见,莫不当否?”师归方丈,闭却门。仰归,举似沩山。沩曰:“寂子是甚么心行?”仰曰:“若不恁么,争识得他后复有人问?”
师曰:“某甲拟请和尚开堂得否?”
师曰:“待将物裹石头暖即得。”彼无语。﹝药山代云:“石头暖也。”﹞唐长庆癸卯岁归寂,谥传明大师。